一些互联网产业“野蛮生长” 亟待立法和执法上的回应

又是滴滴，相似的命案，相同的致歉。滴血的滴滴面临“至暗时刻”。透视滴滴事件，深层次思考，其实它反映了中国互联网经济迅猛发展中出现的一些问题。8月29日，中国网络与电子商务法学的开创者之一、重庆大学教授齐爱民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作了专业解读。

重大教授齐爱民接受华商报专访透过滴滴血案解读部分互联网经济乱象，认为应采取行业自律与政府监管共治的模式治理

1 >>滴血教训吸取没

反思滴平台弊与利

若整改不到位就死亡

2015年深圳女教师遇害，滴滴平台才开放司机车牌；2018年5月，空姐郑州遇害案发后，滴滴平台才关闭乘客个性化标签；2018年8月24日，浙江乐清女孩遇害，滴滴再次承诺整改。滴滴平台的每一次“改进”，都是生命换来的。每一次命案只能换取微小的变化，效率之低、代价之大，几乎让国人无法容忍。滴滴连发命案，暴露出其客服应急处理能力与市场规模地位不匹配。有专家认为，在互联网大数据背景下，滴滴应向警方开放和共享信息数据，建立区域客服中心，提高危险情况的处置能力。

3个多月整改不到位

安全保障漏洞导致命案

华商报：你怎么看滴滴顺风车乘客遇害事件？从空姐郑州遇害到浙江乐清女孩遇害，3个多月来，滴滴的整改到位吗？

齐爱民：滴滴3个多月前的全面整改犹言在耳，但3个多月后再次发生乐清女孩遇害事件，无疑引起了社会公众对滴滴整改效果的广泛质疑。从此次乐清女孩遇害案中滴滴的反馈机制的表现，足以证明滴滴平台整改的不到位，这主要表现在：

第一，紧急救助的官方机械回复。在被害人亲友甚至警察告知滴滴客服紧急救助事项，要求获取司机联系方式和车辆信息时，滴滴客服以泄露司机个人信息为由拒绝，延误了解救的黄金时间；

第二，司机及车辆信息核查监管的疏漏。司机的真实身份和车辆基本信息是关乎出行安全的基本要素，空姐郑州遇害事件，最终证实存在假冒身份，伪造车牌的问题。而此次乐清女孩遇害案中，滴滴曾称涉案司机伪造车牌，但嫌疑人钟某予以否认。

第三，投诉反馈处理滞后。经证实，涉案司机钟某在案发前一天就因骚扰乘客而被投诉，而滴滴并未能及时处理并采取安全预警措施。可以说，滴滴管理机制的不健全和乘客安全保障漏洞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乐清女孩的遇害，滴滴的整改效果不言而喻！

滴滴管理漏洞广布

平台制度设计未将用户安全放首位

华商报：滴滴接二连三出现安全隐患，究竟暴露了什么问题？

齐爱民：滴滴顺风车接二连三发生的人身安全事件，让我们不得不反思网约车平台存在的安全隐患及经营管理漏洞。

首先，平台对乘客人身安全保护意识不足。作为平台规则的制定者，滴滴从制度设计上并未将用户人身安全放在首位，不管是从并不严格的司机注册审查流程，还是从出行反馈的滞后处理，乃至案件事后声明的3倍补偿上，都可以充分反映这一点，而这一错误的制度设计理念必将导致安全事件频发；

其次，平台现有安全和管理漏洞广布。滴滴平台作为网约车业务的践行者难免要对完善的制度进行逐步的尝试和摸索，但对于比较重大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制度应当予以格外的关注。现行滴滴平台存在极大的安全漏洞，比如司机品质和信用准入机制薄弱、车辆运营位置和交割费用的失控、安全预警机制的不健全等，较之出行交易的达成，上述问题本应当是平台设立之初即应首先考虑和完善解决的前提。

挑战乘客安全和信任

是消耗企业自身生命力

华商报：如果滴滴再次整改不到位，或者再发生一起滴血的案例，是否有可能被彻底关停？

齐爱民：滴滴的产生取决于出行供求信息资源的不平衡，滴滴通过出行平台的搭建为出行的需求方和服务供应方匹配相应资源。然而不断出现的滴滴血案，让我们不得不反思滴滴平台带给我们的弊与利。在互联网时代，平台经济的发展无不以用户为核心以流量为竞争点，用户的信任已经成为平台经济模式下企业发展的源动力。如果滴滴不能充分重视乘客人身安全并为其设计完善的保障机制，即便政府并未采取关停等行政手段予以干涉，用户的流失也必然会导致这个互联网企业的死亡。因此，如果滴滴平台再整改不到位，其对乘客安全和用户信任的每次挑战无疑都是在消耗企业自身的生命力，滴滴的未来无须赘言！ 华商报记者 燕然

>>专家观点

滴滴有没有垄断市场？

根据艾瑞咨询数据，2017年滴滴一家独大，占超90%的市场份额。截至2018年5月底，网约车App市场渗透率为16.9%，用户规模达1.85亿，滴滴出行App渗透率数据优势明显，市场渗透率高达13.83%。2016年8月，滴滴与Uber中国合并，市场占有率超过80%，商务部对此进行反垄断调查。两年时间过去了，滴滴已成长为中国网约车领域的巨头，而滴滴收购Uber的反垄断调查依然无果。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表示：“滴滴合并Uber之后，滴滴是占有垄断地位的。但是如果把相关市场算在内，就存在争议了。城市出行还包括出租车等不可替代的其他出行方式，比如说公交的份额。所以相关方还是争论不休，所以得看什么算法。”

网约车市场应引入新的竞争

北京大学市场与网络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陈永伟认为，滴滴接连出现安全隐患，暴露其客服应急处理能力与市场规模地位不匹配。客服的反馈本应该充当一个质量守护者的角色，但这些事件中客服则是一个漠不关心的角色。空姐遇害事件后，从整改效果来看，滴滴的整改仅在流程方面，本质上的改进不多。但不能以一个企业的过失否认整个产业和商业模式。建议有关部门引导新的竞争者进入网约车市场，让市场充分竞争，才会激活产业的进步动力。

互联网企业应向警方开放共享数据

中原治安研究中心研究员崔向前认为，大数据背景下，滴滴等互联网企业应向警方开放和共享信息数据，建立区域客服中心，提高危险情况的处置能力。滴滴、美团等企业数据应如铁路民航购票信息一样，完全向警方开放、实时共享，若等到警方事后拿着手续到企业另行调取证据，则已贻误战机。技术上，滴滴应强化人工与智能机器的结合，提升危机事件研判预防能力，客服属地化，分区域建立地方中心，其地市级分中心数据库必须与驻地公安机关实时对接共享，否则不允许其在本地辖区运营。 据央广

2 >>互联网丛林社会

互联网产业『野蛮生长』

应厘定公权干预边界

中国部分互联网产业“野蛮生长”，有的企业总想制造“价格优势”，从低价到特惠到免费到倒贴钱，背后是资本的一掷千金、烧钱补贴抢市场。滴滴刚开始，很多时候就是把“黑车”合法化。P2P网贷的横行，很多是给过去的民间高利贷披上了合法外衣。

融资209亿美元

滴滴4年PK掉30多家对手

这几年，滴滴疯狂圈地扩张，所向披靡，在过去4年时间里，滴滴一下子PK掉了30多家竞争对手。公开数据显示，截至今年5月，滴滴共完成10次融资，投资方包括腾讯、阿里、淡马锡、苹果等国内外巨头，累计融资金额约为209亿美元。但融资都进了哪个主体？“滴滴出行”App由谁运营？所取得的收益又实际归属于谁？能回答清楚这些问题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逐利和浮躁心态

亟待立法和执法上的回应

华商报：你怎么看中国互联网经济发展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齐爱民：中国互联网在宽松政策环境、人口红利、技术创新等优势条件下得到了迅猛发展，孕育出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企业。但与此同时，中国互联网产业也存在着逐利和浮躁心态。比如，拼多多等电子商务平台被曝卖假货，内涵段子和抖音等传播不良信息，滴滴顺风车司机性侵性骚扰乘客，P2P网贷诈骗等事件均证明了互联网产业在“野蛮生长”中存在的问题，亟待立法和执法上的回应。

应当指出的是，作为高速发展的互联网产业，在带给人们兴奋之余必然会带来一些社会问题，但不应该由此否定互联网本身，应当抱着实事求是、包容审慎的态度去认识中国互联网经济出现的问题，并针对互联网经济的特点制定相应的法律制度。

眼球粉丝流量经济

创造繁荣辉煌也乱象丛生

华商报：这些互联网产业的通病在哪里？应如何治理如何防范？

齐爱民：在我看来，中国互联网经济发展中碰到的问题有一部分是互联网产业本身的问题，如市场过于集中导致的垄断，互联网巨头不重视公民隐私，这一点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同质性。比如，滴滴垄断导致的顺风车血案，如果有充分的市场竞争，那么更加注重安全的网约车平台，可能就会赢得用户的青睐，从而避免此类悲剧的发生。又比如，百度公司李彦宏的“中国民众愿意用隐私交换便捷性”的言论，反映出互联网时代民众隐私保护的缺失。但这其中也有中国某些产业自身的特殊问题，如假货横行、网络不良信息等，京东以及近期上市的拼多多都曾被曝售卖假货，不仅造成民众对某些电子商务平台的诟病，在更加宏观的层面上也不利于社会诚信体系的构建。网络不良信息的传播不仅造成全民娱乐、个别网民素质低下的社会怪状，同时，一些主流媒体正确价值观引导的缺失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舆论走向，造成社会价值观的扭曲。

就本质而言，我认为互联网经济遇到的这些问题，根源在于整个行业内并没有固定和行之有效的商业模式。互联网颠覆了工业社会时期的许多商业模式，眼球经济、粉丝经济、流量经济、社群经济等模式频出，在创造繁荣辉煌的同时也造就了互联网的丛林社会，在某些资本贪婪逐利，人心浮躁焦虑的刺激下呈现出一幕幕社会乱象。因此，对于互联网的治理，应在保持网络服务市场活跃度的同时，谨慎并精确厘定公权干预的边界，采取行业自律与政府监管共治的模式，构建“政府管平台，平台管用户”的治理体系，从而营造健康有序的营商环境。

国家顶层设计层面

把握好产业发展和法律规制

华商报：从国家顶层设计和立法层面应该如何规范互联网经济的健康发展？

齐爱民：从国家顶层设计的层面而言，我国应当把握好产业发展和法律规制之间的关系。我国相继提出网络强国战略、国家大数据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为数字经济发展助力，推进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在立法层面，也相继通过了《民法总则》、《网络安全法》等重要法律法规。我本人在十多年前就提倡制定的个人信息保护法也加快了立法进程，这些法律法规对于网络社会的治理起到了重要作用。而随着《电子商务法》的通过、民法典人格权编乃至未来个人信息保护法的制定，我国将在网络平台治理、公民隐私保护、大数据产业发展方面提供更多的法律保障，推动互联网经济的健康发展。 华商报记者 燕然

>>舆情数据

九成网友：滴滴整改未见效果

滴滴顺风车的安全问题再受质疑，出行还能“滴滴一下”吗？媒体梳理1.3万网友评论跟帖，数据显示——

94%的网友认为“空姐郑州遇害后，滴滴整改未见效果”。

86%的网友则认为此次事件暴露出滴滴管理混乱。超六成网友对滴滴客服的应急处置提出质疑，并强烈要求滴滴公布客服录音和处理记录。

34%的网友表示不会再选择滴滴顺风车出行，已经卸载软件。

45%的网友保持观望态度，表示需要看到滴滴的整改效果，才会考虑今后是否选择搭乘滴滴顺风车。 据《法制晚报》

>>同步播报

救援队起诉滴滴 追讨百万赏金

昨日，华商报记者从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处获悉，备受关注的郑州市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诉滴滴要求支付100万悬赏金一案，昨日在郑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法院立案。

据付建介绍，今年5月空姐李某遭滴滴顺风车司机刘振华杀害。5月10日，滴滴发出悬赏公告：对提供刘振华线索的热心人，滴滴将视线索重要程度给予最高100万人民币的奖励。5月12日凌晨，郑州市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在郑州市西三环附近一河渠内打捞出刘振华的遗体。救援队认为在案件侦破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滴滴应按照悬赏公告内容向其支付报酬，但滴滴一直未与他们接洽，随后委托付建向滴滴提出追索请求。付建称，委托人根据《民法通则》等相关司法解释的规定，依法提出诉讼，请求滴滴支付100万悬赏金。昨日，郑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法院已受理案件。